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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录片《珠峰女王》引发的思绪

  • 作家相片: Lois Hong
    Lois Hong
  • 2025年1月1日
  • 讀畢需時 12 分鐘

已更新:1月8日



本文较长,预计阅读时间15分钟


在阿玛达布朗登山的时候,一个朋友发来微信说:“最近Netflix上映了一部关于女性登山的纪录片,叫《珠峰女王》,我第一眼看到海报以为是你拍的。”

哈哈,这么看得起我,我笑出来。这部片子很早就听朋友提过,一直放在watchlist里,终于上映了,于是从阿玛达布朗下来后,有稳定网络的第一时间就找来片源看完了。



这部片子对我来说很特殊,不是因为它是一部关于女性登山的纪录片,而是因为影片里讲述的一些相关事件也是我身边耳闻目睹的,甚至发生在类似的场景,以至于看的过程中我暂停了好几次,当然不是因为看不下去,而是因为引发了太多思考,又不想错过下一秒的任何一个镜头,所以不得不几次按暂停键先停下来。女性夏尔巴登山,身体与心的链接,自我重塑,性别平权,家庭暴力,单亲母亲,移民劳工,所有这些元素都可以单独拎出来引发出更多的思考。女性导演拍出来的片子,常常一眼就能感受的到。


看完后我将片子推荐给一个山友,因为她前阵子刚问起我关于女性登山纪录片的拍摄。于是借着这部片子,我和她聊了聊这些年在创作上的一些内心碰撞。


其实这些年我一直在修男女分别心这门课题。有一次和雪杉做生活复盘的时候聊到,她觉得我是一个不太有分别心的人,对待任何人事物都很平等。我说:“但是我有一个最大的分别心在修。”


她问我:“是什么?”


我说:“是对待男女的分别。在不带觉知的情况下,我发现自己在潜意识里会有些‘双标’,我会不自觉更偏袒女性。但是觉知会提醒我,不要这样。”


她想了一下,笑了:“哈哈,嗯你是的。”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小时候似乎没有这样的分别心。我也想不到一个具体的节点,好像是大学之后。


一位朋友笑我说,“你真逗,在这个很多人都在强调女性力量崛起的时代,你却在提醒自己,不要偏袒女性,但你对女性的偏爱明明就流露在方方面面啊,哈哈。” 


我也笑了,“所以我才会时刻保持觉知嘛。”


也因此在创作的时候,我常常会尽量避开过度强调女性的表达和题材,或者在表达的时候注意带着不分别的觉知。有几次工作上有人问我愿不愿意参加一些女性主义相关的Talk,但是当我知道活动需要我传递的内容其实并不太符合我内心的声音时,我最终还是拒绝了。主办方说,参加的都是获奖导演、权威大咖,现场有几千名观众,可以链接更多资源。可是,那又怎样呢,我看重的不是这些。只有从心发出的声音,才会让同频的人认出彼此,建立深度链接,不从心的声音,遇见也只是表面的寒暄。


我不喜欢主义这个词,也不喜欢“男权”或“女权”这些词,生活里我也很少参与平权相关的话题,是因为一方面,我觉得这个议题对我来说很难,我自己并没有因为性别而活的压抑,我一直很享受自己作为一位女性、通过女性的身体来到这个世界上,所以我自身对于性别不平等并没有强烈的灵敏度;但我的确看见,当下社会正处在男性相对主导的意识形态下,从而引发的一些弱势群体被不平等对待的现象;另一方面,我并不想将性别分开探讨,我不想刻意强调某一种性别的崛起而产生对立。我觉得男性和女性都属于人性,就像一个人的两面,合为一体构成人类这个族群。“男”、“女”在我看来只是人类发明出来的两个词,就像A和B,当人们谈论男女平等的时候,我的感受就像是,我们在试图将一个人内在的A、B面强行分裂开,将它们贴上标签平等对待,这有可能实现吗,存在绝对的平等吗,至少我目前没有智慧给出一个合适的阐述。所以在我创作的时候,与其说表达女性觉醒,我更倾向表达人类的自我觉醒,男性和女性本应是相互滋养共生的关系。


与影片里从小因为女性身份而被家庭区别对待的Lhakpa相比,我觉得自己算是幸运的,我的家庭在这方面并没有给我太多课题。我记得小时候,我妈妈工作比较忙,赚钱比较多,所以我爸爸会有更多时间陪我玩,长大后,我爸爸和我同时在创业做公司的时候,我妈妈也会放更多时间在打理家庭和照顾老人。他们一直是在自己的领域各尽其职、相互支持的状态,不存在权力和权利上的高低强弱。可能也因此,我从小哪怕至今都不太有性别意识,对于性别的敏感度也非常低。小学的时候我常常被误认为是男孩子,因为头发很短,穿着也很中性,每天和男生一起打篮球。我有很好的男性朋友,也有很好的女性朋友,我一直觉得自己身体里住着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真正接触到一些看似“不平等”的现象,反而是在成年后了,来自身边耳闻目睹的一些经历,但是我主观上不太会把这些现象简单地归因于性别。


我甚至不认为这个世界存在不公平,宏观上,把时间线拉长,我觉得这个世界上发生的一切都很公平。但是当我们把焦点放在目光所及的视线范围内,我们的确会看见,这个世界是存在非常多的“不公平”。例如用影片中的故事举例,人类社会在一些领域出现性别比例严重失调的现象,因为雄性和雌性在身体构造和大脑机能上存在一定的差异性,导致在有些领域,女性自然会居多或相对更擅长,有些领域则男性居多或相对更擅长。但在性别比例差异相对较大的领域,女性受到的不平等对待,似乎比对男性的要多。我曾问过一些在女性居多的领域工作的男性朋友们,例如护士,空乘,有没有遇到过不平等对待,他们普遍反映比较少。但另一边,例如我这些年接触比较多的拍摄和登山,均属于男性占比远大于女性的领域,身边不乏听女性提起她们经历过的不愉快事件,包括自己也体会过一些。每当这个时候,我也会感受到自己内心的两个声音,一个声音在说:我们所经历的并不是具体事件,而是因缘和合,生命中发生的一切都是在用不同形式告诉我们些什么,为的是引导我们走向属于自己使命的那条路;另一个声音在说:我能感受到人世间的疾苦,为这个世间做些什么吧。



11月底我又短暂回到新西兰,在Aoraki Mt Cook接受IFMGA的专业登山训练。我的教练兼搭档Tim是新西兰人,他的伴侣Monica是瑞士人,因此我们过往的登山经历很像,爬过的山都主要分布在新西兰南岛的南阿尔卑斯山脉和靠近瑞士的阿尔卑斯山脉。训练之余,我和Tim聊到《珠峰女王》这部电影,他问我,在中国登山的女性会不会有类似的感受和经历?例如像影片中Lhakpa经历的“不平等”、“不尊重”和“被打压”。


我想了一下,说:“If I say no, that's not true, but honestly, it's a hard topic. 如果我说没有,那不是真的,但这是个很复杂的话题。”


“So how did you usually react to it? 你通常对此会有怎样的反应?” 他问我。


哈哈,我想到自己的一些经历。“Usually I didn't react much. I just keep growing myself. I focus more on the mountains and the shooting, and everything else doesn't matter to me. 我通常没有做出反应,如果一定要说一个应对方式,大概就是不断强大自己。我的专注都在山和拍摄上,其他的对我都不重要。”



我没有特别深入地和他聊下去,一是因为,我的确对性别这个话题没有兴趣;二也是因为,我觉得很多看似不平等、不尊重,并不能简单地归为性别议题。异性之间会发生,同性之间同样也会发生,这是每个人的生长过程带来的,我更倾向于将它归因于人性,是某一些个体的秉性,我既不想让男性单独背这个锅,也不想让女性单独背这个锅,或者,这可能是存在于人类社会的关于权力的游戏,而恰巧当下社会的主导权在男性,所以在一些地区,女性仍然处于相对弱势,显化出来的不平等更多是来自男性对女性。



“你相信吗,即便在新西兰这样登山属于先驱的国家,女性登山者也曾在20世纪初期经历过极为不平等的对待”。Tim和我分享了新西兰历史上的一段平权历程:新西兰第一位女性登山者曾因为是单身女性,出于舆论的压力,而不能和已婚男性登山者单独结队。而新西兰第一位IFMGA女性高山向导曾在最终的考核中,连续多次被一位男性考官无理投否决票,以至于她经历了比普通男性向导要更漫长和艰难的年份,才在新西兰女性不断的努力平权下,获得IFMGA高山向导的资格。很多年后有人问当时那位多次投否决票的男性考官,“你最后那次怎么就让她过了呢?”他说,“因为我没办法了,她在考核中没有犯任何一个错误,她唯一的错就是她是女性,却比男性做的好,这会抢走我们的资源,也会给我们男性向导蒙羞。但是在那个时候我如果再不让她通过,我可能会面临被大众谴责。” 



Tim讲述的这段历史让我想起另一部由真实故事改编的电影《泳者之心》,也是一部引发出很多思考的片子。

我记得之前有一位朋友问我:“你是怎么能够对那些对你做出不利行为的人还能接纳的?你这样算不算没有底线?”我曾经也反观过自己在一些时候的不回应、不反击,是否真的是自己拥有的力量,还是自己缺乏的力量,当时一直没能找到答案,于是就跟随自己内心的直觉去了。


后来我似乎找到答案了,爱是我拥有的最强大的力量,它陪伴我度过生命中每一个高低起伏的时刻。而这个爱的力量来自于我自己,来自于我的家人,我的朋友,我的爱人,我生命里遇到的每一个人,喜欢我的,不喜欢我的,每一个小动物,每一棵树,每一座山,每一场雨,每一缕阳光,每一片星空,每一个拥抱,每一滴眼泪,每一张笑脸。




这个月在Bali上课,学习一些印尼的音乐疗愈课程和器乐演奏,其中一位老师在课上的分享让我很有共鸣。他说,Music is not about beating someone to win; it's not about being correct or the perfection; it's about the intention. If there is one leader who wants to stand out, and the ego comes, the whole chapter is ruined. Music is about supporting and backing each other to make the entire chapter shine. 


音乐的美不在于比赢其他人,不在于正确或完美与否,音乐的美在于发心。音乐不需要领袖,一旦ego出来发念,音乐就不触心了。


任何时候,区别于人事物的常常是发心。真正发自内心的尊重和支持、欣赏和爱,是有感应的,无论是对器乐,还是对男人或女人,还是对自然或动物,它会点亮我们内心的善,是会传递的。同样,当ego出来发念的时候,也是能感觉到的,再美化的言语,也是无法触心的。



近期一个学生在工作时遇到来自男性领队的不友善对待,给她带来了不好的感受,她说,这种感受就像是对方“得不到就毁灭”,她向我求助,她认为这是来自男性对女性的不尊重和PUA。我大概能理解她在说什么。在一些思维还没有进化的人们眼里,他们看见的女性首先只是一个可以满足自己需求或提供价值的对象,无论是哪方面的需求;不能满足他们需求或不能给他们带来价值的女性便得不到平等的对待,他们看不见一位女性作为一个独立的人在社会上的存在,或者他们很难发自内心地真正去尊重和欣赏这样的存在,甚至会在特定的时候对这样的女性进行否定和打压。


但是我同样不认为这是性别的课题,类似的事件会发生在异性之间,也会发生在同性之间。我想到在《重塑大脑意识思维》的网课里,我写过一个章节,关于探索你所处的赛道是否正在接近客观真相或是在远离客观真相,我觉得当下社会的一些意识思维正在逐渐偏离这个世界的客观真相,很多人不再相信人性内在的爱,而是更相信人性内在的ego,当人们更看重利益得失,一切本着交易的原则出发,当发心不再从爱源起,于是出现了非常多的分化,等级分化、性别分化,非常多的竞争、斗争、战争,各种排他性的围墙;人与人之间的振动频率所产生的能量磁场,会直接影响到自然界的振动频率,最终影响到整个地球的能量磁场,于是出现海啸、气候变化、地震、台风、病毒、越来越多的天灾人祸。


我觉得这个世界本不存在任何竞争,这个世界有足够富足的资源给予到每一个物种、每一个人、每一个公司、每一个行业、每一个领域,万物本该是共生的。之所以出现竞争激烈、“越来越卷”的社会现象,正是因为越来越多人类的意识思维正在偏离客观真相,人们用力抓住看得见摸得着的一切,却忽略了这个世界运行的客观真相,最重要的本质是那些看不见的部分。


这位学生后来问我,如果是我遇到和她相同的经历,会怎么做,会不会反击?这个问题让我想到另一个千古难题:如果别人打了你,你要不要还手打回去。在这个问题上,每个人有每个人不同的答案,同一个问题,一个成年人问我,和一个孩子问我,可能又会有不一样的反馈。


我觉得,通常我们把能量聚焦在哪里,哪里就会得到滋养,然后开花结果,反之亦然。所以与其说反击,把能量聚焦给你不想要的,我会专注于自己,把能量聚焦在自己身上,把能量聚焦给我们想要的,去靠近滋养我们的一切,强大自己的能量。我很看重能量场。而在我们不断强大自己的过程中,有些事物自然而然就会从我们的生命里走开了,在这个过程中,你也会吸引来你想要的一切。


人和人的心是有感应的,爱会激发出人性中的善,ego会激发出人性中的恶。每当这时候,我就会想到我爱的人和一些相伴多年的家人朋友们,很感恩身边有很多这样的人们,我也一直对自己的发心保持觉知,这大概也是为什么我们会彼此持续同行这么多年。



回顾20世纪到现在,将近一百年过去了,一些国家在平权上经历了漫长的思想进化,还有很多国家正在经历相似的过程。一位在监狱工作的朋友说,仍然有相当多的人还不能真正接受、尊重和欣赏身边女性的自强和优秀,现实中正在经历着像Lhakpa和前夫一样遭遇的人有很多,这样的现象不只是发生在影片中的尼泊尔山区,很遗憾,在我们国家也普遍存在,其中一部分人最终走向了犯罪。所以影片中的Lhakpa是不幸但也是幸运的,幸运的是她在很早的年纪就看见了自己的内心,她有足够强大的能量追随内心改写命运,最终她的故事被看见了,而现实生活中不被看见的则是大多数。


同时也很触动我的是,拥有如此巨大能量的一位女性,对大山爱得如此纯粹的一位女性,在她的事业领域如此闪光的一位女性,在面对生活的时候,在回到婚姻和家庭中的时候,仍然是如此的艰难。我觉得这不是简单的性别平权就能够改变的现象,其中的根源要追溯到每个人童年生长的时代和环境。Lhakpa前夫的秉性固然恶劣,但我看到的是,在没有觉知的情况下,我们每个人都在用自己曾经被对待的方式去看待和对待这个世界,无论男女。童年没有被恰当地爱和尊重过的人,倘若后天没有经历自我重塑,大概率也不知道怎么去爱和欣赏与尊重他人。我觉得这不是人们来到这个世界的本意,而是没有觉知的潜意识在轮回里作祟。换一个角度想,每一个看似不平等、不友善的对待背后,都隐藏着对方过往里的一次不为人知的伤痛,无论男性还是女性,如果我们每个人后天没有再次成长自己、经历自我重塑,我们就会反复在过往的轮回里重复相同的境遇。每当这样想,我便不忍心看到人类将这样的伤痛轮回下去,我会希望能够从自己开始做一些什么,哪怕只是一点点。


一切存在都是有因果的,我们很难通过改变他人去改变世界上一些我们无法接受的现象,我们能做的就是尊重并相信自己的真实感受,然后时刻保持觉知,通过每一个当下的感受回到内心去关照好自己,遇到不好的感受时,设置好边界,守护好自己的能量场,然后从自己开始改变,带着觉知发心,同时不断强大自己。因为光有爱的发心是不够的,但被ego充斥的强大也是无明的。


以上都是我在创作时候的内心碰撞,我常常需要在这些方面寻找平衡点,既不希望过度强调某一性别的崛起而制造出分别,又希望能够从自己开始做一些文明的进化。所以在任何时候,我会去感受每一个人的发心,我会更看重发心,而不是他/她的性别、职业、社会地位、权威身份,或外在成就。我会希望给这个世界上每一个带着爱的发心、却相对处在弱势的群体创造多一些可能性,哪怕只是一点点。


看完这部影片后其实很想写一篇文章和大家分享,但因为这部片子又是关于最爱的登山和最爱的那座山,有时候越是热爱的人事物,越难以启齿起笔,所以一直到现在,两个月过去了,这篇文章都还没发出去。雪杉说,你从尼泊尔写到新西兰又写到了印尼。哈哈,是的,写作的过程,也是我们自己在内观、自我梳理的过程。



巧的是,雪杉在另一个城市也看了这部片子,她问我有没有泪点,我说其实我全程并没有哭,这部片子给我的感受更多的是沉默和思考。后来我收到她的一条很长的微信,是她看完这部片子写的感想,我觉得写的很真挚,问她想不想写完后以文章的形式分享出来,她说想。


完。


2024.12 Hong 写于Mt Coo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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