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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高望远 日久人心|肯道尔影展(一)



往后每一篇文章的开头,分享近期身边暖心的一二瞬间。

沿着护城河跑步,跑着跑着下起了倾盆大雨,我没有停,继续跑。身旁一辆出租车经过,突然减慢速度,司机大哥摇下窗户对我喊:“小姑娘啊,不要跑啦,雨下的太大淋湿了会感冒的啊!你去哪里?上车我送你!”

不忍心拒绝司机大哥的好意,于是上了车。上车后,大哥一直给我递纸巾,让我赶快擦擦湿透的头发和衣服,路上一直在教育我,下这么大雨不要跑步,会感冒不说,更容易摔跤。


进面包店买面包,开门的时候,一个身高大概到我膝盖的小男孩跑过来,也要推门进店,我赶紧抓住差点松开的手,等他进来。小男孩一直推着门却不进来,我不敢松手,问他,“你要进来嘛?这个门很重的哦。”他说,“嗯,你松手吧,我可以扶住,我等妈妈一起进来。“能感觉到他在全身用力。我笑了,于是我一边从后面抓着门,一边假装没用力,问他妈妈在哪里,什么时候来。只见这时候一个年轻女人朝这边小跑着,一边喊,宝宝你怎么跑这么快呀,妈妈都追不上你。当女人抓住门的那一刻,我松开了手。


所有看起来轻盈且美的事物,背后都需要巨量的重复。那些或灵光一现或举重若轻的背后,是心性的历练,是无趣的时间的堆砌。


肯道尔山地电影节在南方的一座城,一起拍摄登山的伙伴喊我去。只因奶奶的突然离世,心空了,迟迟写不出文字。两个月后的此刻,正是春末夏初的过渡,南京淅沥沥地下着小雨,空气里混杂着泥土与青草的未知香气,窗外有绿荫,耳边偶尔有风。不出门拍摄时,坐在书房或琴房一整天。


登山|攀岩


“每当人们问我,如今活到九十岁了,不能再登山了,你会想念山吗?我不会,就像我不想念攀岩和攀冰,就像生命结束时,你说想念你的生命吗?不,我已经拥有它,在最大程度上拥有,所以我一点儿都不想念,因为它们就在那儿,它们是我的一部分。”


“山是不变的,可人却在变,山是不会有恶意的。”


——《莫法特行动》


我曾经问过一位一起登山的雕刻家,为何登山,他说,山,于他而言是自然之巅的象征。似乎在很多艺术家的头脑里,山都是这样的存在。他说,山是所有自然景观的开始和结束。


我从小就羡慕那些与生俱来在山里生长的人,对他们来说,山不是需要了解和探索的奥秘,而是从童年以来一直处于背景中的存在。也见过去山上居住,一辈子只画一座山的画家,将山的不同情绪,光线的变化,光影的捕捉,季节的更替,表现得淋漓尽致。

我在一次催眠体验中,寻找自己与雪山的渊源。登山是我找回自己的方式,从14岁起。


曾经一起玩乐队的伙伴说,这么多年了,我们当年身边的人,大家都各奔东西,现在再看看每个人的状态、都在做什么,回想当初,一切都说得通了。我点头,事实上言语是不可靠的,言语是每个人当下有选择性的眼镜,或戴给自己看,或戴给别人看。所以我一直坚信,与其听听世界在说什么,不妨看看世界在发生什么。有些人有些事,过个五、六、十年二十年再看。日久见人心。

因果缘分很有意思,前段时间收到一位陌生的好友申请,我不加无缘无故的陌生人,起初没通过,对方又补发了一句备注:“你是我在自我认知道路上的伤及无辜。多年来只想和你说一句对不起。”我立刻感觉到手机另一端的人,是她,杳无音讯,说话语气一点没变,一板一眼,在我看来,仍然可爱,很她。


我不禁笑了,一下子将回忆拉回到十年前。那时还没有微信,我想不起我们是怎么断了联系,好像是自从不在一个国家了。我时不时和后来认识的朋友会提到她,会说,那时候有这样一段珍贵的缘分,让我发现了过去自己不曾认识到自己的一面。很多事其实不存在对错,我也从未在意过。但我知道她,这是真实的她,所以她去,我不留,她来,我不拒。反观自己,大概正是我对很多事皆不在意的态度,容易在不经意间忽略一些感受,又因为不在意,所以在缘落时不会去抓取。脑子里突然跳出当年她对我说的一句话:“你总是对什么都很包容,很大度,一笑了之,但给人感觉你对什么都不在意,无所谓,你知不知道有时候你让人觉得自己很不重要。” 而这一刻我想和她说,后来的我,也曾试着用力的在意过,用力到丢失自己,然后体无完肤。因果缘分就是这么有意思,来来往往,隐隐约约,滴滴点点,星移物转。


那一瞬间我觉得,时光其实并没有过去太久远。有些别离只是短暂失忆,有些醒悟是时间赋予的救赎,有些决绝比杀戮要残忍,有些相遇是欣慰的意外。我相信因果。


生命越走越宽阔,写和说都显得狭窄了,文字和言语到达不了的地方,说的是心。然而落实到生活上,看重的人事物是越来越少。

日常中我是个木纳的人,大多时候话不多,也不喜和人扎堆,更爱文字表达,遇到让自己心累的人事,不强求,不过多牵扯。细水长流中,也收获了一些经由时间验证,深刻的缘分与情谊。兜兜转转,山回路转,你终究会来。朋友说,你像山,我知道你在那里。她还有后半句,保密。


一起攀岩的伙伴和我聊起登雪山,他们问我雪山拍摄的最大感受是什么,我说,是感受到人类的渺小。将无人机放上天,你看见茫茫白色中的一个小点,那是自己。在山里的每一天都完全被大自然包围着,你和自然之间毫无距离感,每一步都是最亲密的接触,与大石块,与植被,与树根,与冰雪,每一次攀登都要用手脚丈量,你要了解周围的地形,时刻关注着天气,拿捏住合适的节奏和速度,同时作为拍摄者,要兼顾设备的操作与电量耗损,面对突如其来的未知。


极端的生存需要极端的自由。在山里,尽情享受自由和孤独。每日依旧日升日落,想想,尽管谁都跨不过日常,好在我们还能埋头造梦。

“山是不变的,可人却在变,山是不会有恶意的。”

我不知道影片中莫法特在说这句话时想到了什么,她的一生具体经历了什么,我无从知晓,但是言语间,是故事。看婴儿哇哇落地时的本性,为达到目的——求关注,吃饱,睡足,从而不择手段——哭,闹,抢。我曾写过,人之初,性本恶,但后天被教导向善。

“生前生后无一物,唯有春花夏鸟和秋叶。”或许太重感情,不过是多给对方一把刀,在他们需要的时刻,让你万劫不复。于是学会,将软肋收放自如。


朋友说,你听过北极熊和企鹅的故事吗?两个本不是同一世界的动物相遇后,碰撞出化学反应。北极熊有看似冷酷的面容,企鹅有看似可爱的皮囊。然而企鹅对北极熊并不是爱,企鹅只是想拥有北极熊的一切,它自身所没有的,取而代之成为北极熊。只是,没有同频的心境,不属于自己的,即便获得,也无法真正敞开心怀去拥抱,于是企鹅在推开,抓取,摒弃,打压中,患得患失,得不到,化生妒忌与怨恨,最终,选择毁灭。


我笑了。我们常说,世界没有真相,如何让自己好过,取决于如何看待世界的角度。我宁愿从另一个角度去诠释这个故事。成年之前有怎样的经历,心中播下怎样的种子。企鹅是爱北极熊的,只是在长大时播下了不同于北极熊的种子。每一颗种子都有瑕疵,但没有难看的种子,有的只是不当的栽培,或放错了位置。后天不用心向内施肥,根茎枝桠易匮乏,向外抓取雨露,索求阳光,侵占同根土壤肥料,索求越多,精力越疲,抓取未果,毁灭同根树木。企鹅守住了高傲的自尊,也用最后的自傲尝试证明,它不需要北极熊,过的更好,却在不知不觉中,将自己活成了北极熊的模样。


倘若人能委婉地承认自己本就一无所有,后来的丰盛皆是意外,此刻的患得患失,或许会烟消云散。彼时你无需证明,安心享受当下。在那之前,对于消耗的生长,不怨,远之。

然而,贴上了价格标签的关系,实在是一件令人遗憾的东西。当最后的信任被划成侵蚀的筹码,当心爱的宝贝被用作交换价值的条件,那一刻我知道,前世欠下的债,还清了。


我喜欢读里克尔《给青年诗人的信》,里面写了很多深刻的句子。

但凡能被拿走的,皆为念想,放开是成全,金钱,物质,关系,猫狗孩童。外界拿不走的,是珍贵,我想那大概是,我们自身的光与爱,相由心生的容颜,自幼养成的审美,骨子里的气质,指尖的笔墨文采,精干的身体素质,肚子里的知识储备,融会贯通的生活技能,言行举止的谈吐,思想里的品质,心胸里的气魄,这些并非收获于弹指一瞬,而是年岁间不吝付出,所集于自身的真正宝藏,是无论何时何地都能重新站稳的力量,是能够再次拥抱爱一个人的能力,是无价与独一无二的自己。


不带伤痛的成长,不留疤痕的历练,或许能保有光鲜的皮囊。伤痕累累也未必不是一种福分,穿越幽林的醒悟,也是一种风光。

看窗外,栀子花开花落,耳边有些音符,不易谱写生活的乐章。任歌声在舞台中央独自绽放,任旋律带走阻挡步伐的念想,你能隐忍地度过,也能盛气地重生。从此山水不相逢,莫道长和短,云淡亦风轻。

院子里,初来乍到的猫咪们好像不太喜欢我买的猫粮,吃得有几分勉强。但我自己也不是个注重美食的人,吃饭只是为了求饱,所以我不打算重新买新口味给它们。

吾家有女初长成,九年无限自由撒野奔跑所养成的天性,伴其度过往后有限的余生。我不允许生命成为交换价值的物件,那么换一种方式,永久相陪。


想到李白的一首诗:“问余何意栖碧山,笑而不答心自闲。桃花流水窅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


于是登山到迷途,迟早也会柳暗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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